第1章要赶你走
“捞上来了!”
“快看看,人好着没?”
“我看像是没救了,都不动弹了。大冬天跳河,不呛死也冻死了!”
“年纪轻轻的,作孽啊!”
……
迷迷糊糊中,洛颜听到议论的声音,乱糟糟地在她耳边响起,吵得她头疼。
她想睁开眼睛,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一样,口鼻也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上了,她难受地用力大喘气,猛地咳嗽出声,吐出几口水。
“咳咳咳——”
“醒了!人醒了!”
“醒了就没事了,赶紧的,抬屋里头去,换一身干衣服捂热炕上。”
洛颜闭着眼睛,好一阵儿没反应过来。
她记得,自己在家里准备硕士毕业论文,妈妈过来了,不知道第多少次给她絮叨一个跟她同名的奶奶的琐事。
说是老公前些年走了,儿子女儿不孝顺,得了重病没人照顾,可怜的很。
她听得烦,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身下一沉,似乎有只手在解身上的衣服,她脑中警铃大作,强撑着所有的意识睁开了眼睛。
入目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,镶嵌在黑不溜秋的皮肤上,正忽闪忽闪看着她,见她苏醒,眼泪成串落下。
“娘,娘……”
洛颜怔住,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。
女孩见她发愣,直接扑了上来,紧紧抱住了她。
“娘,你别死,我舍不得你死,我不要你死,娘,呜哇……”
刚刚苏醒过来的洛颜被这一抱抱得呼吸一窒,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,看着怀中泣不成声的女孩,她偷偷掐了把大腿。
好疼!
这不是梦!
直到换了一身干衣服,裹着破旧的棉絮被子坐在土炕上,洛颜才确定,自己这是穿越了。
她穿越变成了妈妈口中一直念叨的那个跟她同名的奶奶,只不过时间往前面倒退了几十年,同名奶奶还年轻,眼下是年,她所在的这地方,是一个她听都没听过的叫红山根的小村子。
好在她有原主的记忆,略微一整理,就清楚了当下自己的处境。
“哐”一声,木头门被推开了。
“来来来,我看看我的祖宗儿媳妇,跳了一趟河成大功臣了,有好由头躺下再也不用起来干活了。”
洛颜看过去,看到原主的婆婆贺老太嘴里骂骂咧咧着走了进来。
一头乱糟糟灰白的头发,裹在棕色的头巾里,脸上布满了沟沟壑壑的皱纹,背着光看过去,六十岁的人老的像是七十多岁,唯有一双眼睛,闪着精明的光。
光是看这刻薄的面相,就不是个善茬。
见洛颜好端端坐着,贺老太叉腰往炕前一站,讥讽道:“吆,刚才被抬进来,这就活生生的了。我就知道,装死故意吓唬我老婆子呢!”
“老二媳妇,老婆子我见过的多了,你用不着寻死觅活的吓唬我,有本事你就真死给我看,别做样子!你要是真有骨气死了,我还把你看得起些,也不让老二休你了!”
“我们家老二娶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!你搞破鞋丢尽我们贺家的脸,现在又寻死觅活的,把这件事宣扬了出去,现在十里八村,都知道我们老贺家出了个破鞋!真不知道,你怎么还有脸活着!我要是你啊,我早一头撞死了!”
听到这里,洛颜紧紧蹙眉。
她有原主的记忆,清楚原主被冤枉的,虽然不知道这谣言是怎么起来的,但原主颜颜白白,跟外头男人连话都没说过。
可老太太才不管这些,她早就想赶走原主,所以也不管会不会影响到儿子的名声,会不会影响孩子们,拿着这个谣言使劲戳原主脊梁骨。
不仅如此,还叫人写了信给远在国外的原主老公贺屿川,说原主不守妇道,让贺屿川休了原主。
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,原主生无可恋,觉得自己没脸再见远在他乡的丈夫,大冬天投了河。
按理来说一般嘴毒的婆婆看到儿媳妇差点命都没了,怎么也会收敛点,可贺老太倒好,话里话外的,巴不得儿媳妇再投一次河。
这就不光是嘴毒,是心也坏透了。
洛颜像看小丑一般,冷眼看着说个没完的贺老太太。
贺老太见洛颜没像往常一样要死要活,眼神还怪怪的,让她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,很是不爽,动手就去拽洛颜。
“好了是吧,好了就下来给我干活!”
洛颜灵活地往旁边躲了一下,老太太抓了个空,脚下差点一崴。
她刚要骂,这时院子里响起人声,是下地干活的其他贺家人回来了。
贺老太太手指头戳着洛颜:“好,好,你给我等着!”接着边往外走,破锣一样的嗓子边喊:“天杀的,就是看我一个老婆子在家,把我欺负死呢!”
对此,洛颜丝毫不怕,抱起胳膊,饶有兴味地听着外头贺老太太告状的话。
原来的事情从贺老太太嘴里一过,立马就白变黑,直变弯了,原主分明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跳河自尽,贺老太太给说成了原主故意在人面前跳到河里,拿死吓唬人。
更是添油加醋地说原主被抬回来后怎么甩脸子,怎么唬人。
啧啧。
这贺老太太真是编谎诬陷人的一把好手,要不是她知道所有来龙去脉,她听着都要相信了!
“蹬蹬蹬。”
“娘!”
小跑进来的是原主的一对双胞胎,看着有些营养不良,都瘦的跟竹竿似的,男娃叫贺家旺,女娃叫贺招娣。
贺招娣脸上写满了担忧,快步走到炕边:“娘,奶说你跳河了!”
贺家旺接上说:“娘,咋回事啊?”
洛颜看着两人,缓缓回道:“没啥事,就是心里觉得冤枉的很,想不开,做了傻事。你们不要担心,娘以后不会再做傻事了。”
贺招娣气呼呼:“铁定是奶又欺负娘,奶真是可恶,一天不欺负娘就活不下去!这会儿还在爷爷大爸跟前编排娘你呢,我去给娘评理!”
贺家旺拉住贺招娣:“妹,你别乱来!”
贺招娣着急:“怎么就乱来了,难不成就干等着,等着奶把娘赶出去吗!”
原来,老太太见洛颜没再寻死觅活,又想出这么一招。
老贺头不同意,说这大冷天的赶出去,铁定死在外面。被老太太挑唆了一通,老贺头招架不住,松了口表示等她身体养好点,就赶出去。
贺招娣气得垂在身侧的手捏成了小拳头:“娘,奶要是赶你走,我就跟你一起走!反正爹邮回来的钱奶全都把着,我们又没花过,不稀罕呆在这里挨骂!”
看二女儿为自己打抱不平,洛颜心里替原主暖,不管被怎么欺负怎么造谣,孩子们总归是向着当娘的。
不过,她还没那么废物,大冬天,让六岁的小女儿跟着自己一起被赶出去。
略微沉吟,洛颜认真道:“放心吧,娘有办法。”
老太太想赶走她?
没那么容易!
她可不是任人搓圆揉扁的原主!
第2章极品一家人
院子里喊着开饭了,洛颜坐着没动,贺家旺担心洛颜,说:“娘,你还是睡着吧,我去端来给你吃。”
“嗯。”洛颜点头,“你们刚从地里回来,快去吃饭吧,先不用管我。”
贺家旺和贺招娣一起去厨房吃饭,一阵冷风袭来,洛颜紧了紧被子,又是一阵唏嘘。
双胞胎才这么大点年纪,就跟着大人们下地去干活了,娃娃们不懂事,跟着大人们下地,还觉得热闹,洛颜却是替原主这几个娃不值。
贺屿川是被国家公派去深造学习的,属于最顶尖的精英人才,像贺屿川这样拖家带口的,国家为了让人才安心深造,是给了丰富补助福利的,除去面油这些吃食,光钱每年能拿一千多元。
在这个年代,能挣到这么多钱,可太不容易了。
要知道一个企业工人,一年到头也不过挣个几百块钱。
而贺屿川挣来的这么多钱,作为媳妇的原主没有花到哪怕一分,不仅如此,就连贺屿川的几个孩子也没享受过。
大女儿贺盼娣今年八岁了,贺老太太以女娃读书没用为理由,不肯花五块钱学费把贺盼娣送到镇上学校里。
而贺老太太自己的小儿子,却拿着贺屿川挣来的钱在县城里读书,每年学费花费过百,享受的是城里娃娃的待遇!
原主能咽下这口气,洛颜却咽不下,她现在既然以原主的身份活了过来,她就要把本该属于原主的东西拿过来!
叫她忍气吞声被贺老太欺负?那不能够!
过了约莫半个小时,双胞胎回来了。
贺招娣一进门就对着洛颜抱怨:“娘,气死我了,奶一直说你的坏话呢,还说不给你吃饭不给你水喝,你没资格吃喝。哥要给你端饭,她让我们先吃,吃完了再端,结果吃完了哥要端,她才说就没给你做饭!锅里都没饭了!”
饭都不给吃?水都不给喝?
洛颜气笑了,呵呵!
贺家旺嘘了一声,从胸口摸出巴掌大一块干馍馍,递过来:“娘,这是奶出去的时候,我偷偷拿的,你吃吧。”
“哥,你什么时候偷的?”贺招娣惊讶。
洛颜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聪明,但视线落在那焦黄色的干馍馍上,她目光沉了沉,不说味道咋样,这一看硬得嚼都嚼不动,怎么吃啊。
贺家旺看洛颜这反应,还以为娘又跟以前一样,生闷气不吃饭,立马苦下一张脸。
“娘,大队书记都说了,‘人是铁,饭是钢’,你还是吃点吧!”
洛颜无奈伸手接过:“好,我吃。”
一口下去,虽然没硬得像石块,但也差不多了,最可怕的是,根本就咬不动。
贺家旺忙又把炕头的水端起来:“娘,喝口水。”
被两个孩子盯着,洛颜硬着头皮吃了半块馍馍,嘴又干又硬,又咬牙喝了几口碗里的水。
真是受不了这种脏兮兮的生活,若真穷就算了,现在分明有钱,钱却花在别人身上,自己过得这惨日子,糟心啊。
她摇摇头,对自己,也对两个孩子道:“等着,娘往后会好好操持这个家,让你们喝上干净的水,吃上软和馍馍,过上好日子。”
贺家旺眨巴眨巴眼睛,像是没理解洛颜为啥突然说这个,他凑近了些,问:“娘,你刚说有办法对付奶,什么办法啊。”
洛颜放下馍馍,正视双胞胎:“娘打算跟你们奶分家。”
双胞胎齐声:“啊?”
洛颜冷哼一声,她是贺屿川明媒正娶的妻子,受法律保护的,老太婆仗着原主什么都不懂,欺压了这么多年,也该把原主的权利还回来了。
她们住的这个房子是用贺屿川的钱盖的,家里有一大半的东西是用贺屿川的钱买的,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,谁都没有资格赶她走。
分家后她就是唯一的女主人,老太婆靠边站!
兴许是因为前世听妈妈说了太多原主多惨多可怜,洛颜现在变成了原主,亲眼看原主被欺压,有种感同身受的愤怒。
贺家旺当洛颜在说胡话,劝道:“娘,要不你跟奶认错吧,到时候我们一起求奶,肯定不会赶走你的。”
洛颜摇摇头,孩子傻她可不傻,根据老太太的种种行为,她已经完全确定,老太太这是铁了心要赶她出贺家了。
这个时候她若是委曲求全,老太婆会变本加厉,把她当原主一样糟践。
洛颜没解释这些,只问双胞胎:“分家后,你们想跟着娘吗?”
贺招娣立马点头:“肯定要跟着娘!娘去哪儿我去哪儿!”
贺家旺却是没吭声,见洛颜盯着,才勉强道:“我肯定是跟着娘,只是,姐那边不知道怎么说,还有,小旺他才三岁……”
洛颜摸摸贺家旺的脑袋:“盼娣肯定跟着我,至于小旺,你不用担心,他那么小,更需要亲娘带在身边照顾。”
洛颜知道孩子们对自己还不是很信任,毕竟自己过去没有处理事情的能力,她也不多说,只是把贺家旺叫到身边耳语。
“娘交代你一个任务,你想办法给娘办成。”
次日,老贺头天刚刚亮就带着一家人去生产队了,洛颜还没习惯寒冷,依旧在土炕上呆着。
到了中午,贺老太太提着饭盒去生产队送饭,贺家旺吃过饭,以肚子不舒服上厕所为由,偷偷跑回了家。
他先去了正屋,不一会儿,就拿了一个小东西回到了厢房。
“娘!”
早已经准备好的洛颜坐在炕边,接过指头大的印章,嘴角翘起来。
印章底座有贺红泥,她哈了口气,往掌心一摁。
印上去四个红字:贺屿川印。
贺家旺一脸疑惑:“娘,你要这东西作甚?”
洛颜小心收起印章,把印章和结婚证放在一起,捧着家旺的脸开心笑起来:“这是好东西,有了这个,咱们就可以跟你奶分家过好日子了!”
家旺没待多久,洛颜就让他回生产队去了,以免出来太久老太太起疑心。
虽说现在最关键的东西到手,但在事成之前,她还不想打草惊蛇。
当天傍晚,一家人回来进厨房吃饭,饿了一天没吃没喝的洛颜从炕上爬起来,也进了厨房。
她一出现,原本热络的气氛顿时僵住。贺家老大和老大媳妇交换了个眼神,都朝着正在盛饭的老太太背影看去。
洛颜心底冷哼一声,这贺家老大和老大媳妇,也不是什么好货色,知道老妈横行霸道,欺压弟媳妇,却为了也能花上贺屿川的钱,一句公道话也不愿意说。
不仅不愿意说句公道话,老大媳妇为了博贺老太欢心,没少故意使坏欺负原主。
妥妥的不知恩义,养老鼠咬布袋。
洛颜没理会两人,自己拿了个小板凳,挨着几个孩子坐下了。
她实在是有些饿了,也没力气计较卫生问题和好不好吃了,径直端过一碗,哧溜哧溜吃起来。
老太太端着自己盛的饭走到矮木桌旁,在看到洛颜的那瞬间脸立马就拉了下来。
“谁准你在这里吃饭的!”
满桌子的人被这一声吼,震得一愣。
洛颜却是不慌不忙地咽下没什么味道的面条,抬眼朝老太太瞥去:“不给吃不给喝,你是想把我活活饿死?”
第3章领钱
“你……”老太太没想到洛颜敢回嘴,噎住。
洛颜眼瞅着老太太眼里的怒火越烧越旺,目光不动声色扫了一圈:“外头的人要是知道,咱们贺家不给儿媳妇吃喝,趁着男人不在家里,活活把儿媳妇作践死,会怎么议论?”
老太太瞪眼:“谁作践你了,是你自己不要脸!你这种女人,放在以前是要被浸猪笼的!你把碗给我放下,给你长脸了!”
洛颜冷笑:“我哪种女人?我怎么不要脸了?我什么都没做过!就算是上公堂,我也是敢上的!”
这下,一桌子人统统变成了讶异脸。
从来没看二媳妇这么硬气过,出了“破鞋”风声后,她羞愧的不行,根本就听不得人提这个事,一提就掉眼泪,就要死要活。
怎么今天,突然变了个人似的,腰杆这么硬。
老大媳妇不可置信地开口:“二弟媳妇,你……”
发完飚,洛颜也知道自己霸气侧漏过头了,跟原主的形象差别太大了。
她假装不甘心地抿唇,呜咽道:“跳了回河,差点没了命,我也想明白了,我没做过的事,不能被冤了。不然我就是死了,也死不瞑目,变成冤死鬼。”
这个年代的人还没受多少教育,最忌讳神鬼之事,听洛颜这么说,老贺头拧着眉哼了一声。
“没死就好好活,说什么鬼不鬼的,吃饭!”
老太太还想骂洛颜,被老贺头剜了一眼,老太太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,见老贺头态度强硬,拉着脸坐下了。
只是那眼神,还是跟刀子一样飞向洛颜。
洛颜才不管她呢,她所有注意力都在面条上,硬着头皮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咽下去,又接了半碗热水喝上。
老太太想让她死,她就把话挑明,这样一来,老太太反而束手束脚,毕竟,活在这么个小村子里,名声和脸面可是比什么都重要。
儿媳妇自杀不活了可以说成是自己没脸活,那不会影响贺家的脸面,贺家还可以说自己倒了霉,博得同情,但若是变成儿媳妇被作践死,那村里人议论的,就是贺家了。
洛颜心里门儿清,一下就把住了局面。
老太太不是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拿捏人吗,嘿,她先站上去,这就叫,以牙还牙!
余光瞄到老太太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,洛颜就想笑。
吃完回到厢房,洛颜派做事稳妥的家旺去打听情况。
不一会儿,家旺跑过来,一脸惊慌地汇报。
“娘!不好了,奶撺掇着大麻麻去村里哭呢,说娘你败坏了咱家的名声,害得咱家女人的名声都臭掉了。”
洛颜镇定:“你大麻麻怎么说?”
“大麻麻不同意,奶说给大麻麻二十块钱,大麻麻就同意了。”
不惜花钱丢脸也要弄死她?
洛颜脸上浮现冷漠的笑,为了对付她,老太太还真是舍得,给盼娣花五块钱上学舍不得花,愿意花二十块钱弄臭她的名声。
看样子,她的计划也得提前了。
老太太不仁,就别怪她不义!
她吩咐家旺把招娣叫来,窸窸窣窣一阵吩咐。
“明天早上,就照着娘说的做!”
次日公鸡打鸣,天还没亮,贺家一家老小就起来下地了。
洛颜蜷在被窝里没动,按照头天晚上吩咐的,招娣和盼娣换了下,招娣跟着贺老太太打下手,盼娣则去地里干活,而家旺谎称肚子疼不舒服。
老太太不知道洛颜的谋划,在院子里骂骂咧咧说招娣偷懒不去地里,既然跟着自己,就要好好干活,不然不给吃中饭。
磨蹭到十点左右,老太太带着招娣在厨房做饭,洛颜发出一声夸张的喊叫:“家旺,家旺!”
说着就带着家旺出了东厢房,扶着家旺往外走,碰到闻声从厨房出来的老太太,洛颜开口:“给几块钱,家旺不舒服,我要带家旺去找大夫看看。”
老太太一听这话,立马就横眉骂起来:“你跟我要什么钱,你在我这里存下着吗?哪来的钱给你乱糟蹋!”
洛颜蹙眉:“不是乱花,娃生病了,就要几块,给买个药吃上。”
“没钱!”老太太拉着一张脸,“哪家娃没生过病,哪有那么娇贵给别人送钱!你有钱就去,我没钱给你!”
她的钱,还要留着给她的老幺买棉袄呢!
洛颜看老太太转身就进了厨房,冷笑一声,压低声音对家旺说了句:“幸亏你没真的生病。”
话没说透,聪慧的家旺却是明白了。
看奶这个态度,就算自己真的生了病,奶也不会管的,虽然他从来都没跟奶奶起过冲突,也一直乖乖听话,但奶眼里,从来都没有他。
他心里难受,突然,脑袋上一沉。
抬眼,看到娘正看着他,用他从来没听过的温柔语气说:“放心,奶不疼家旺,娘来疼,不管发生什么事,娘都会护着你的。”
洛颜也不是个煽情的人,对上家旺黑溜溜的大眼睛,她有些不好意思,扯了把家旺:“咱们快走吧。”
红山根村到镇子上要走十几里山路,冬天的土路冻的比石头路还硬,坑坑洼洼的,走的洛颜脚疼。
家旺不知道在想什么,一路上没说一句话,只低着头自顾自地走路。
两人默默走了几个小时,才走到镇子上,贺屿川的补贴和福利是由国家统一发放的,一个洛度发一次,米面油在供销社,钱在邮局。
这些年,都是东西到了后,镇上的邮递员负责送到村子里去,米面油发的慢,不好送,所以会迟个几天。
洛颜正是算准了这一点,趁着邮递员还没送,把东西先取到自己手里。
进了邮局,洛颜掏出贺屿川的印章和结婚证,趴在柜台上,作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农妇模样。
“同志,俺来取个钱。俺男人寄来的,贺屿川。”
值班的工作人员是个女人,看到洛颜脸上的局促和忐忑,笑容十分明朗,和气地应了一声,将印章和结婚证拿了过去。
她一边仔细查看,一边盘问:“往常不是都送到家里去吗,怎么这次提前来取了。”
洛颜闻言,重重叹了口气,朝着一旁蹲着的家旺看去:“娃肚子疼了几天了,村里赤脚大夫给开了药,喝上也不见好,我就想着领了钱,到镇上卫生院叫大夫看看。”
家旺听到洛颜这么说,还配合的哼唧了几声。
工作人员见洛颜说话老实巴交,印章和结婚证也没问题,没有再多问,让洛颜按手印,把钱给洛颜取了。
小心翼翼将领到的三百块钱揣进衣服内口袋里,洛颜牵着家旺的手出了邮电局。
她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富有过!
第4章吃饱吃香
此时已经过了中午,洛颜摸摸瘪下去的肚子,打算先找个地方吃顿饭。
带着家旺兴冲冲转了一圈后,洛颜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:她没有粮票。
没有粮票,有多少钱都下不了馆子。
虽然到了八十年代,对票的需求没有上个年代那么大,但毕竟还是票证时代,粮食、肉、油都是限量供应,实行严格的配给制,对外自然也只能是凭票购买。
家旺到底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,比洛颜更不抗饿,拽着洛颜的手埋怨:“娘,我好饿啊。”
洛颜摸摸家旺的头,安抚家旺。
举目望向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后,她眼睛一亮。
供销社就在距离邮电局不出五十米远的地方,洛颜如法炮制,以贺屿川妻子的身份成功领到了三斤油,五斤面,二十斤米。
毕竟现在还是物资短缺的年代,洛颜怕被人看出来,花了两分钱买了个背篓,把米面油装进去,又花了一分钱买了几个草编的篮子盖在上头。
供销社的人看她虽然穿着破烂神情胆怯,脑瓜子却灵光,知道不能露富的,不禁道:“后面有旧背篓,你要是想要的话,我一分钱卖给你。”
洛颜连忙道谢。
从供销社出来,洛颜带着家旺,走进了镇上唯一一家国营饭店。
“吃饭吗?有票吗?”服务员走过来,问道。
洛颜一边摇头,一边拉开衣襟,里面是她刚才在供销社领米的时候倒出来的米,差不多有一斤,苦哈哈道:“没钱也没票,但是有米,换点吃的,行不?”
这个时代家家户户都自己做饭吃,还没见过直接拿米来换吃的的,服务员不禁愣住了。
洛颜猜到服务员在疑惑什么,忙道:“俺家是山沟沟里的,一大清早带娃娃上来看病,没来得及做吃食,这会饿得很,大哥,这些米能换两碗米饭不?我们不吃别的,就要两碗米饭就行。”
服务员为难地挠挠头,“我去问问经理。”
片刻后,穿着靛蓝色外套的经理走了过来,看看头发干枯瘦的像个纸片的洛颜,再看看面黄肌瘦的家旺,叹了口气。
随即,摆摆手:“给他们盛两碗米饭。”
“谢谢,谢谢经理大哥。经理大哥你真是好人,太感谢你了!”洛颜小心地把米倒进服务员拿来的大碗里,感激地直朝着经理鞠躬。
经理扫了眼米碗,又对服务员补充了句:“再给弄点紫菜汤,弄个炒土豆。”
不一会儿,米饭、炒土豆条、紫菜汤都端了上来,洛颜看着清汤寡水,几乎没怎么放油的炒土豆条,口水都快流下来了。
从昨天穿过来到这会,她都饿了一天一夜了!
家旺也是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,看得眼睛都直了,他凑过去,两眼放光地吹捧洛颜:“娘,你真厉害。”
洛颜笑道:“不是娘厉害,是叔叔善良仁慈心地好,你以后要以叔叔为榜样,做一个正义的人。”
洛颜故意说得声音大,不远处的经理听见了,心里越发美滋滋。
家旺不明所以,只以为洛颜说得是真的,重重点头:“娘,我知道了。”
其实,洛颜心里清楚,经理愿意给她们土豆和紫菜汤,归根究底是因为她拿来的米多,一斤米做稀一点,能做七八碗米饭,而她只要了两碗而已。
作为市场营销学的高材生,洛颜第一眼看到经理,就看出经理是个爱面子、虚荣心比较强的人。
一顿饭吃完,经理又让服务员送来两个煮熟的土豆,说是让洛颜回村的时候在路上吃,洛颜自然又是一顿好谢。
出了饭店,洛颜勾起嘴角。
真没想到,她在这里竟然能用到前世学到的知识。
也是,这个时候的人都单纯着呢,大多数人每天都忙于干活做工填饱肚子,没有前世那么复杂。
吃饱喝足,洛颜带着家旺在街上逛了会,想买很多东西,可无奈处处需要用票,买不上。
“哎,娘多想给你们买点糖吃啊。”站在路边,洛颜无奈长叹一口气。
家旺听到“糖”字,下意识舔了下嘴唇,但还是懂事道:“娘,今天已经吃的很香了,好久都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。”
孩子越懂事,洛颜越心疼。
其实每年都会发糖票,只不过票一发下来,就被老太太拿走了,老太太拿糖票换了糖后,都给自己的小儿子了。
原主为了这事不服气掰扯过,结果被老太太追着骂了好几天,也就不再提了。
就在这时,一个裹着棉袄子的女人突然凑了过来。
“大妹子,买蜂蜜吗?”
洛颜下意识的拉紧家旺,提防地看着女人。
“姑娘,我看你刚才从国营饭店出来的,想必也不缺钱,咱自家产的蜂蜜,甜得很,一瓶就三块钱。”
原来是兜售蜂蜜的,洛颜略微一思索,便明白了。
糖是从粮食里提取的,需要加工,所以是由国家统一调配的,而蜂蜜不同,蜂蜜是农民自己养蜂得来的。
见洛颜不吭声,女人急起来:“大妹子,我这可是紧俏货,就这一瓶。”
蜂蜜是好东西,洛颜已经动了心,但面上并没有表露,而是装的有几分为难:“三块钱……太贵了……”
女人咂嘴:“大妹子你都能上饭店吃饭,还嫌三块钱贵啊。”
洛颜见状,错过女人就要走,女人一把拉住洛颜,“哎,大妹子,那你想多少买,我跟你说,我这一瓶蜂蜜可是能吃个把月的,比白糖还耐吃!”
洛颜还是摇头:“那也太贵了,这都能买几斤白糖了。我还是忍一忍,等年底糖票下来,买白糖吃吧!”
这正是女人担心的,马上就年底了,家家户户有了白糖,她这瓶蜂蜜就更出不了手了。
她心一横:“大妹子,直说吧,多少钱你才肯买。”
最终,洛颜以两块钱的价格,买了一大瓶蜂蜜。她把蜂蜜装进背篓里,牵起家旺的手,沿路回村。
一路上家旺频频往洛颜脸上看,快走到村口的时候,迎着夕阳的余晖,才说了一句:“娘,你跟以前不一样了。”
现在的娘,身上有光。